高阳楼顶层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精致的紫砂壶空了又满,满了又空。
张经纬已经慢悠悠地喝完了整整两壶,茶水在他口中似乎已尝不出滋味,只剩下机械的吞咽动作。
他与沈开阳之间,早已没有了初时的“生意”话题,只剩下一些干巴巴的、毫无营养的闲扯。张经纬问一句高阳风物,沈开阳便敷衍答一句;沈开阳提一句云州见闻,张经纬便故作惊讶地附和两声。黄粱在一旁陪坐,脸上的笑容也早已僵硬,只能不断地给两位“贵人”续水,试图用这微小的动作填补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空气粘稠得如同化不开的蜜糖,又沉重得如同灌了铅。窗外,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停歇,只剩下屋檐偶尔滴落的水珠敲打着楼下的青石板,出单调而清晰的“嗒、嗒”声,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。雨后的清新空气本该令人舒畅,此刻却只带来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。
沈开阳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。他放下手中几乎没怎么动的茶盏,杯底与桌面碰撞出清脆却带着驱逐意味的声响。他脸上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礼节性的笑容,声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和送客之意:“张大人,既然合作事宜已经谈妥,细节也需从长计议。今日天色已晚,我家主人年事已高,精神不济,需要早些安歇。不如……我们今日就先到这儿?改日再……”
“不急,不急!”张经纬仿佛没听出对方话里的逐客令,立刻笑着摆手打断他,身体反而往椅子里惬意地靠了靠,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,“沈掌柜,你我今日相谈甚欢,难得合作如此愉快,岂能草草结束?不如……我们来玩个行酒令助助兴如何?黄粱,你可是个好手!”他试图拉黄粱下水。
黄粱心中叫苦不迭,面上却只能挤出笑容附和:“大人说的是,只是……”
石崇山靠在椅背上,闭着眼睛,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:“张大人……咱们喝的是茶。”
“嗐!这有何难?”张经纬一拍大腿,仿佛才想起来似的,对着侍立在角落的侍女朗声道:“来人!上酒!上好酒!要最烈的烧刀子!今日我要与石老爷子、沈掌柜,一醉方休!”他故意显得豪气干云。
“张大人!”沈开阳的声音陡然转冷,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,眼神锐利如刀,“沈某,不沾酒水!我家主人年迈体衰,更不能饮酒!”
张经纬被如此直接地顶撞,却丝毫不恼,反而像是现了新乐子,目光一转,落在了始终默默侍立在石崇山身侧、低眉顺目的哑女身上。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,伸手指向她:“沈掌柜不喝,老爷子不能喝……那她呢?”
那哑女一直垂着头,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。此刻被张经纬点名,身体似乎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,“我不喝!”
沈开阳强行压下翻腾的怒气,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:“张大人!请自重!莫要戏弄下人!雨既已停,还请……”
“哎呀!沈掌柜你看!”张经纬像是完全没听到沈开阳的话,指着窗外,一脸“惊喜”地打断了对方,“这雨下的也没一个头,烦人的很!可我刚说想在你这儿多坐一会儿,这雨……它就真停了!你说巧不巧?看来老天爷也想让我多留一会儿啊!”
张经纬站起身,踱步到窗边,背对着众人,。他深吸一口气,转过身,脸上带着一种文人墨客特有的“雅兴”,目光灼灼地盯着沈开阳:“沈掌柜!我看你也是满腹经纶、仙风道骨的样子,想必也是文采斐然?如此良辰,楼外景致如画,你我何不即兴赋诗一?也不负这‘高阳楼’的盛名啊!”
沈开阳看着张经纬那副“兴致勃勃”的样子,心知对方是铁了心要拖延时间,而且步步紧逼,不断挑战他的底线。他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平和也消失了,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压抑的怒火。他冷冷开口,声音不带一丝温度:“在下……久居山野,粗鄙不堪。倒是早就听闻张大人文才出众,诗词歌赋冠绝河东。今日若能在高阳楼得大人一佳句,也是此楼之幸,高阳之福。”
“哈哈哈!沈掌柜过誉了!”张经纬朗声一笑,仿佛没听出弦外之音。他背着手,在宽敞的雅阁内慢慢踱起步来,眉头微蹙,作沉思状,口中念念有词:“嗯……以这高阳楼为题……要写出其高、其险、其不凡……”
他踱到窗边,又踱回来,每一步都踏在沈开阳濒临爆的神经上。雅阁内落针可闻,只有张经纬的脚步声和他那刻意拉长的、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:
“危楼高百尺……”
他停下脚步,仰头望向雕梁画栋的屋顶,仿佛在感受这楼宇的巍峨。
“手可摘星辰……”
他伸出手,对着窗外雨后清澈夜空中的几点疏星,做了一个虚握的动作,脸上带着一丝迷离的笑意。
这个动作他已经持续了好几分钟。
黄粱一脸期待“继续啊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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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经纬也想继续,可是他这死脑子,又像是卡壳了一样,又记不得下面是哪两句了。
张经纬摆了摆手道:“我的诗总会带一些批判性,接下来就不作啦。”